在高拱看来，冯保虽然还不是司礼监掌印，当他是太子朱翊钧的大伴，又得了隆庆皇帝临终嘱托，成为内廷第一人不过是时间问题，相信很快就会有变动。</p>
皇帝刚刚大行，这个时候就出手出掉辅臣有些操切，但是却不能不考虑先限制司礼监的权利，即便现在那里还是孟冲掌印。</p>
就在他思考此事的时候，门外有书吏悄悄进屋，递上一张纸条。</p>
高拱随手接过，打开，一看之下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p>
纸条是孟冲写来的，是说他的人被刑部差役拿下，想要他出张条子，让刑部放人。</p>
若是普通人也就算了，可惜这次刑部捉住的不是旁人，乃是一个道士，名叫王九思。</p>
王九思这个道人，和前朝嘉靖皇帝宠信的那帮方士类似，也是个炼药的行家，他进献给隆庆皇帝的色如琥珀软如柿子且毫无异味的药丸子，名曰“阴阳大补丹”，看名字就知道是何用途。</p>
实际上，刑部抓他，也是要查他给隆庆皇帝进献药物，毕竟皇帝吃补药结果吃死了，这些进献过丹药或者方子的方士自然就是害死皇帝的罪魁祸首。</p>
别的人也就罢了，可这个王九思是孟冲找来的，自然担心把自己捎带上。</p>
最近看高拱有意和好关系，于是就向高拱提出这个事儿。</p>
处罚方士吗？</p>
当初嘉靖皇帝死了以后，那些残存的方士也曾被下狱，本来是要被判流放的，但是最后全部都被释放了，而放他们的人，正是高拱。</p>
实际上不是高拱不想严惩他们，而是因为严惩的提议乃是徐阶所提。</p>
那时候的高拱，一门心思就是和徐阶对着干，所以徐阶支持的他就反对，利用和隆庆皇帝的亲密关系，说动了皇帝。</p>
想不到到了今日，孟冲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来了。</p>
在孟冲看来，既然高拱能放过一次，自然就能放过第二次。</p>
高拱想了想，收起纸条就走出值房，他径直去了不远处高仪的值房。</p>
进屋和高仪寒暄后，高拱就开口询问起高仪的意见。</p>
“是孟冲举荐给皇上的那个妖道？”</p>
高仪听了高拱的话后，眉头就是一皱，不由得问道：“首辅是何意？”</p>
“其实.”</p>
高拱看着高仪，叹口气才继续说道：“当初朝会晕倒后，我就曾和陛下说过要处置他们，但是陛下只说和他们无关，若是他不服用那些药物，也不会如此。</p>
说到底，其实都是他自己太贪.哎。”</p>
说到这里，高拱又是一声长叹。</p>
“陛下宅心仁厚，可惜那首辅的意思是”</p>
高仪听了高拱的话，已经大致猜到他的想法。</p>
“陛下在世时就不曾要惩处，何以一去我们就要违背陛下心意。”</p>
高拱开口说道。</p>
高仪听了，也是微微点头。</p>
虽然他也不喜欢那些方士，知道他们都是装神弄鬼之辈，但是皇帝自己要信，徒呼奈何？</p>
何况，最后陛下也醒悟过来，但是都不曾要加罪，若是因此惩治，实在是有违陛下初心。</p>
此事其实倒未必有什么欺君，不过是隆庆皇帝有这方面需要，而这些方士有这样的药物。</p>
一个要，一个给，各取所需。</p>
只不过隆庆皇帝服药太过厉害，直接把身体亏空到补不回来的程度，也怨不得谁，都是命。</p>
高仪随即点点头，“首辅之意我明白，也赞同，陛下刚刚大行，我们也不能违了他的意思才是。”</p>
提到隆庆皇帝，高拱不由得悲伤起来，道：“皇上英年早逝，把社稷风雨，留给了你我两个顾命大臣。”</p>
说到此不知想到什么，又叹口气说：“天道六十年一个轮回，此言不虚也。”</p>
“首辅为何有此感慨？”</p>
高仪开口问道。</p>
“六十年前正是正德初年，当时的司礼监掌印刘瑾，深得武宗皇帝的信任，而那时的内阁也是三位大臣，一个是河南人刘晦庵，一个是浙江人谢木齐，一个是楚人李西涯。”</p>
高拱开口说道。</p>
高仪听到高拱这么说，那里还不明白高拱话里的意思。</p>
当年事儿，确实很难说清楚。</p>
刘健、谢迁、李东阳是弘治朝三位阁臣，“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p>
三人在那是配合甚好，但是到了正德朝，刘健、谢迁先后离朝，只剩下李东阳依旧留在内阁成为首辅，外间对此流言颇多。</p>
其中有一条就是说李东阳勾接刘瑾，挤走刘健和谢迁，自己独霸内阁。</p>
现在高拱在他面前说这话，高仪自然不会认为高拱只是随便说说，自然是意有所指。</p>
高仪虽然刚到京城，可毕竟做过尚书的人，门下怎会没有人。</p>
所以这些天，张居正和冯保走得近的消息也有所耳闻。</p>
很自然，他也就明白高拱说这话的原由了。</p>
都是人精，起个头就知道什么意思。</p>
“哎，山雨欲来风满楼，首辅大人要早作打算啊。”</p>
高仪开口说道。</p>
不管他站那边，最起码现在面前站的是高拱，他就得围着高拱说话。</p>
“首辅这个位置，内外掣肘，难免大权旁落，难济国家大事，做这种官实在没什么意思，我是真想上奏乞归。”</p>
高拱叹气道：“可惜先皇刚刚龙驭宾天，幼主尚未登基，此时致仕则有负于先皇之托，我.”</p>
“先皇让冯保辅佐太子，确实不妥，祖制也有宦官不得干政这条。”</p>
高仪附和道。</p>
“我欲陈疏，司礼监除民本外，其余一应章奏，俱发内阁看详。”</p>
高拱终于说出了他过来找高仪的目的，现在内阁就三个人，要推动自己奏疏以内阁名义递给宫中，就不再是他压着张居正签字，还得经过高仪的同意。</p>
否则若不能说服高仪，届时两人都反对，他也难以强行推动。</p>
明白高拱想抢先手，限制司礼监权限，高仪只是稍做思考就答应下来。</p>
说到底，此事对内阁有利。</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