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法性认可?”金尼阁明白了。
“马泰奥·里奇想在死后继续为圣教做贡献啊。”郭居静长叹一声。“这种认可并非永久性的。皇帝口含天宪、言出法随,他能给予,也能褫夺。”
“你是说教案?”金尼阁对南京教案的了解仅限于他人的口述。
金尼阁在万历四十一年正月离开中国,返回欧洲。并于万历四十七年六月再次抵达远东,重新开始了他在中国的旅程。他抵华不过一年有余,其中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澳门。
直到今年大行皇帝驾崩之前,他才被龙华民派离澳门前往南京。然而令人惊讶的是,他抵达南京不到两个月,又被汤若望带到了北京。他就这样几乎完美地避开了万历四十四年的南京教案及其造成的负面影响。
“我就是在说教案。”郭居静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中式祭品,一件件地摆在利玛窦的墓碑前。然后找到几根细小的干柴在墓碑前搭了一个简单的柴火堆。做好这一切,郭居静便掏出火折子蹲下身点燃柴火堆,并开始焚烧纸钱。
“你在干什么?”金尼阁没见过中式祭奠法。
“我在用摆酒、摆肉、烧纸的方式祭奠逝去的朋友。”郭居静将一沓纸钱递给金尼阁。“这是中国人的办法。而我现在就是中国人,一个信耶稣基督,白发蓝眼的中国人。如果我死了,我也要葬在这里。”
金尼阁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接过纸钱和郭居静并肩蹲在火堆旁边。“你比我早到一周,肯定已经来过这里了。但这里并没有焚烧过东西的痕迹。你今天特意带我来这里,除了缅怀挚友,还有别的目的吧?”
“如果你刚才选择拒绝,那我只会沉默着完成今天的祭奠。但你接下了,所以我说给你听。”火焰的投影在郭居静的眼睛里跃动,照亮了瞳孔中的坚毅与决心。
金尼阁没有接话,而是学着郭居静的动作将纸钱扔进火堆。
“尼科洛·隆戈巴尔迪是個叛徒,而我也即将成为叛徒。”郭居静声音淡漠得就像是冬月里的雪。
“......”金尼阁闻言,眉头紧皱。
“我刚才说了,皇帝口含天宪、言出法随,既能给予,也能褫夺。皇帝为什么同意将此地批给我教呢?因为利玛窦是心向王化的远夷藩臣。被皇帝允葬北京的人不是教徒,而是臣民。”
“什么人是臣子呢?尊中华之皇帝、习中华之传统、说中华之语言者乃中华之百姓,皇帝之臣民。”金尼阁不说话,郭居静便自问自答。
“所以马泰奥·里奇能被留葬于京师近郊,皇帝脚下。但马泰奥·里奇的继承人却不想做中华之百姓。尼科洛·隆戈巴尔迪背叛了他的师傅,以中华地区耶稣会会长的身份命令各教徒放弃‘利玛窦规矩’,禁止华人教徒祭天、祭祖、祭孔。”
“他这是在把耶稣会打成邪教!”郭居静长叹一声,“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如果还不拨乱反正,惹得新君不快,别说立锥之地,冬月初一的鞭刑才是我等的下场!”
“所以你要推翻尼科洛·隆戈巴尔迪会长?”金尼阁终于开口了。
“对,法理上尼科洛·隆戈巴尔迪是教廷任命的。所以我也是叛徒。”郭居静面沉如冰。
“为什么找我?”金尼阁用审视的眼神看向郭居静。
“因为你和伱带来的那四十多个年轻人是唯一的中间派了。”郭居静举起酒杯,将酒倒进火堆,立时炽焰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