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太多了,姐姐只是去看望十三而已。你说我运气好?真可笑,你愿意做什么就去做,有什么问题就当面去问姐姐。我要走了!”逆觉得莫名其妙,推开小路的阻拦,准备过马路。
“呵呵,开口一个‘姐姐’,闭口一个‘姐姐’,少装模做样了,逆。”小路在逆的身后高声笑道,“你和你姐姐烂醉如泥的一起回来,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议论呢。谁知道你和年糕两个人昨晚在哪里快活……”
逆猛然停住了脚步。“路西法!”他转身奔至小路面前,指着小路的脸,怒视道:“你羞辱我不要紧,你要是敢污蔑年糕姐姐,我绝不饶你!”
这时,街对面学校门口,远远地响起一阵嘻嘻哈哈,其中传出了一声“逆弟弟”。逆回头望去,只见馨馨和祺祺一伙人在那里追逐打闹,年糕正欢跳地朝他挥手微笑。年糕今天穿了一身红,光彩照人,显得非常活泼,笑容就像早晨绽放的花朵一般鲜艳迷人。
“姐姐……”逆轻轻地招了招手,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冷暖交织的潮流。看见逆招手,年糕这才放心似的随馨馨和祺祺一块进学校去了。“哼……”小路冷笑一声,于是转身离开。
闷热的一天。凉爽的粘粘主题公园里却是空无人迹。隐约传来悦耳的音乐和电影对白,侧耳寻听,漫步逐去,进入公园不久便能看到树木环抱之中的粘粘剧院。
任凭银幕上悲欢离合,台下只响起一种节奏的寂寥的嗑瓜子声。蠕虫独坐在千座有余的剧场中央,目视电影里的悲伤镜头,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随着主人公一同泣不成声,纸巾扔了一地,座位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零食,蠕虫已经打算好了,要旷课一天。剧情瞬转,滑稽的音乐与影像虚造声势,“哇哈哈——”蠕虫随之乐翻天,果汁、口水喷了一片。喀嚓,嗑到了一颗干瘪的瓜子,没嚼两下,好苦,瓜子仁被蛀虫咬过的,这下可好:满口瓜子香,连同酝酿的感觉,全被破坏了。“呸——”蠕虫连吐几次,又用果汁漱口,随地便吐,霉苦的味道挥之不去。啪!瓜子袋摔掷了出去,哗啦,瓜子撒了一地,蠕虫仰起头喊道:“蛞蝓!你去死——”
愤懑的回声传遍公园。一场电影播完,剧场立刻沉寂得令人心神发慌。这间剧场只是整个剧院的一个厅。
“那是你的心里话吗。”后座当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声。蠕虫猛地回头,噌地,将短剑划至身前:“谁!”
灯光之中静静走来一个身穿白色礼服的绅士,在距离数步之远时,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向蠕虫行了一个礼,而后将公文包放在了身旁的座位上。蠕虫慢慢落下手中剑,不免有些惊奇,她认出了这是谁:“财氏集团……七月?你又来做什么,谁让你进来的?”
“呵呵,你能记得财氏集团,认得七月,足见我们还是有缘的。”他坐下来说。
“去,谁跟你有缘。”蠕虫收剑转回身体面朝银幕,想起今早的不痛快,于是如法炮制道:“滚!”
七月勉强一笑,提起公文包,说:“看来我没有挑对时候。不过,机缘是不该被白白浪费掉的,说不定,我能帮上你什么忙呢,蠕虫小姐?”
“你?你以为你是谁啊,去——”蠕虫喝了一口水,噗地又喷出来。
“我自认是个比较执著的人,只要是我能力所及,没有什么是我办不到的。”七月不厌其烦地说,“至于你和年糕的姐妹关系,完全可以放到经济层面上按照合作关系来重新衡量……蠕虫小姐,我知道你在粘粘家庭是第二把交椅,你的任何一句话都会影响到甚至是左右粘粘的官方决策。呵呵,我是个商人,坦率地说,其实我此次来的目的,依然是希望财氏能够与粘粘交好,我相信蠕虫小姐是个明事理的人,不像你的那位姐姐,毫无妥协的余地。”
“好大的道理呀……”蠕虫摇晃着饮料瓶里的半瓶水,笑道:“你可真会拍马屁。原来你是想让我出面跟你谈妥这笔生意,蛞蝓不同意,所以你想挑拨离间?”
“呵呵,蠕虫小姐果然聪明绝顶,比年糕有过之而无不及。只不过,这绝不是挑拨离间,而是一桩平等互利的买卖,其中则包括了你享有的一份利益……”
“哎哟……”蠕虫转过身纳闷道,“我说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更要聪明一些啊?脸皮怎么比城墙还厚啊?你觉得你可以对我指手画脚么?”蠕虫举起半瓶饮料,忽地砸了过去,“滚蛋!”
七月躲站起身,果汁飞溅,洁白的礼服上印满了湿红的水迹。七月凝起眼神,按捺住表情,一面掏出纸巾擦手,一面敬声说:“你我话不投机,打扰了,告辞——”
七月慢步退出剧场。蠕虫耍无赖似的嗤之以鼻,转回身,挑了一袋瓜子,打开包装悠然自得品嗑起来,这时,音乐响起,又一场电影开演了。
乱风吹打着落叶向前推进,飞花飘乐,好一派难以驾驭的盛景。白色身影穿行于林木之间,踏地无声。此时,另一条平行道上,路西法正漫不经心地相向走来,两人擦肩而过。
“七月?”小路忽然停步转身。七月同时掉转回头,望了一眼,而后点头致敬,又转回身体继续前行。“慢着。”小路跨过林带,紧步跟到了七月身前,“果然是你。”
七月停下脚步,疑惑地打量着他,小路笑道:“你大概不记得我。在下路西法,上次你来的时候我见过你。”
七月稍显思索,好像是有一点印象,于是以眼神回敬,彬彬有礼。小路两眼一扫,看到了七月身上不雅的污渍,再一瞧那张文质彬彬却微露沮丧的脸,寻思了一下,于是说:“真不凑巧,今天他们上课,都不在。你若是有什么正事,能代表财氏集团的,都可以找我谈。”
七月深感意外,无奈似的摇头轻笑,不语。“你这是瞧不起我还是根本没打听过——”小路背过身去,“这座公园从动工那天起,哪一草哪一木没有我路西法的劳苦。粘粘家庭建立初始我就加盟其中为之效力,到今天已身居粘粘‘总管’之位。我这么跟你讲吧,在这里,只要我路西法出个声,连年糕她也要敬让三分。”小路冷冷地折断身旁的一根树枝,笑道:“你身为财氏集团的代理人,一个精明的商家,难道连这点情报都没去掌握么。”
“噢?”七月神色之中渐渐生出一丝兴趣。见他还有点不信,路西法于是坦言道:“你也真够可怜的。宁愿去跟一只蠕虫扯淡,也不把我这样一个厚道之人放在眼里。”
七月不禁瞠目视之:这路西法绝非等闲之辈,他这么讲,莫非是有下文?
“我早说过,想成大事就要善于合作,可年糕那帮人偏偏不懂。看得出你也是个颇有职业精神的商人,对我不放心在所难免,好吧,我实话告诉你——”路西法将折断的树枝在手指中间自由地旋转,道:“筹建这座公园的尽是些穷鬼。到目前为止,本人都是这里最大的股东……”
言已至此,闻者惊悦。“真是……我都不知该作何反应。”七月终于开口答话,心里却浮出一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谈生意,当然得找个方便的地方……去外面吧,茶社酒馆多的是。”
“呵呵,好,我们走——”
群树风中摇曳,丝丝冷意被禁锢在了公园茂盛的树林之中,园外却是热浪滔天。
刚刚从集市出来,云双手提着一袋新鲜蔬菜,她轻拭脸上的汗,顶着烈日,将沉重的袋子抱牢,慢步走在喧嚣的大街,面色总是显出那么一丝欣慰。恍惚中,人群里一对高大的身影从她身旁急快地一擦而过,甚为强力的惯性,她当下就被撞倒,碰翻了的蔬菜瓜果滚落了一地。云又惊又羞地爬坐起来,大庭广众之下,那二人竟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可是云一眼便认出那个瘦高个儿是小路,而他身边穿白衣服的人,如果云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前次去过公园的财氏集团的那位代理人。他们怎么会在一起呢?
听到旁人观笑,云半蹲起身子,赶紧开始逐个去捡地上的菜。西红柿,辣椒,胡萝卜,红的,绿的,黄的……云揭起裙角,细心地将每一个擦拭干净,整齐地放入袋子中。今天回去,做什么饭好呢,年糕的口味,兔子的口味,都不一样的,不过,好像无论我做的什么,她们都很喜欢吃哦……公园里的每个人都好可爱,每天都是乐不思蜀的在一起,还时常想着法子逗我开心呢,真好……他们都是好人。
装满一袋子蔬菜,花了不少时间,围观的人都用疑惑的眼光注视着这位神情恍惚、温顺面善的长裙姑娘。烈日炎炎,云迈着轻缓迟钝的步子,大脑已被连锁思维牵引,眼前是接踵而至的幻象,呆直地走过天桥、越过斑马线,两条修长的腿在淡黄色裙子里隐现着渐无感知的疲惫。
“唉……”一声轻轻的无里头的叹息,云面无表情地驻足马路边。红灯熄灭绿灯显亮,她抬起头来,漠然地走上了人行横道,空荡的路面立刻奔腾起疾驰的车流,忽然响起紧急的鸣笛,云惊醒在马路正中,侧转过身,一辆重型卡车朝她迎面奔来。
呀!云失声惊喊。急刹车声过后,一片无垠的白色充满了空间,世界突然清静了下去。云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孤身站在白色迷雾之中,洁净无暇的视野使她心神安宁,听不到一丝杂音甚至是自己的心跳声,身体觉得好舒服,她满怀憧憬地露出浅浅的微笑。正在这时,远远的,白雾深处响起了渐渐接近的脚步声,云不禁瞪大了眼睛,越来越近,直到从白色迷雾里浮现出了人形轮廓,脚步声停了下来,嚓啦,一个装满蔬菜的塑料袋从他手中一起显现而出,那是云的袋子。
“啊……”云满目惊喜,情不自禁地绽开了笑容:凤哥哥。
凤安详的目光凝望了她片刻,而后朝她走来。云直视不移的眼神中满是透彻的温柔,心里好暖,好暖。素净的迷雾里,凤的步伐沉健而静默,他走到云的身边,将袋子提起,交到了云的手里,然后又漠漠朝前走去。
“哥哥……”云没反应过来,连忙转过身去,“凤哥哥……”她亲切地微笑,“就要走了么。”话音里含着一丝沙哑。
凤稍稍停步,没有回头,也没有回话。云轻轻将头低下,惆怅地说:“我好寂寞。”
凤的呼吸加深了一点。“凤哥哥,你知道我是谁吗。”云抬头笑望,又有些失落:“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凤继续向前踱步。“凤哥哥,其实我知道,我是一个马甲,对不对……”云的神情显现出无助和悲凉,“哥哥你能告诉我,我的本尊在哪里吗……”
凤停下脚步,微微侧头,静滞了数秒钟,便又前行而去,再也没有回头。
“凤哥哥!”云将沉沉的袋子放到脚下,紧追上去,“年糕她好想见你……还有——”她急切地伸手出去,须臾之间,凤已浸没在了白茫茫的雾海里。
“还有,我也是……”云轻语呆望,站不多久,渐渐流下了两行热泪。
车鸣喧腾,人声鼎沸。停栖在十字路口的大货车的周围,黑压压地挤满了人。喧嚣声中,远处传来了凄厉触心的警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