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计划他一直躲在剑宗屋里,等着长生带师兄来解救他,但没想到等了半天,长生没把应恺这尊大佛搬来,倒是徐白先一步回来了,天空阁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应恺他们紧随在后头吗?现在应该怎么办?
紧急关头容不得多想,宫惟冒险捏了个窃听法诀,对面隐约传来天空阁里的声音,正是钜宗不紧不慢道:“……既然如此,我就带白霰告辞先去砂海了,如有任何发现再传音符联系……”
怎么大家还议着事,徐霜策倒先回来了!
眼下哪怕夺路狂奔都来不及,徐霜策已经把船舱这一层通往天空阁的唯一要道给扼住了,而且正不紧不慢地向台阶下走来。
宫惟内心感觉无以言表,起身迅速推门而出,脚步轻得像是片随风刮走的羽毛,眨眼间便熟练地穿过了好几条错综复杂的走廊。徐霜策身影出现在长廊尽头的同一时刻,他已经赶回了自己醒来时的那间屋,推门直接冲了进去,脱衣蹬鞋一气呵成,直接上床拽过外袍把自己兜头裹住了。
沧阳宗主衣袍上清淡的白檀香霎时扑面而来。
这时咔哒一声,徐霜策推门而入,走进了房间。
宫惟全身都缩在那件白底黑边镶金的宗主衣袍里,看不见外面的情形,只感觉徐霜策走到床边,站定不动了。
噗通,噗通。
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喉咙里跳,好似一张口就要直接蹦出来似地,每一瞬息都突然变得无比漫长。
可能人紧张的时候反而好胡思乱想,就在近乎窒息般的空白中,无数刚才来不及细思的杂念突然都一股脑地冒了出来,纷纷扬扬地出现在宫惟脑海里。
徐白为什么要去杀度开洵呢?
徐白为什么没有戮我的尸骨?
徐白怎么突然对一个低阶弟子小魅妖这么好,只是因为不想看向小园死吗?
那要是他知道了我不是向小园,他还会不会……还会不会想杀我呀?
没人能看见衣袍之下,宫惟的手指紧紧攥着一边袍角,用力到指关节发白。他眼前似乎再次浮现出自己尸身手臂上那鲜明惨烈的抓痕,一个埋藏在意识最深处、仿佛假装看不到就可以若无其事的念头,终于难以遏制地浮出了脑海——
徐霜策没有屠戮我血肉遗骨。
那璇玑大殿前的桃花海,到底为什么十六年不败呢?
突然宫惟整个人一僵,感觉一只熟悉的手隔着衣袍覆在了他鬓发上,顺侧颊一滑而下,动作轻柔又不容拒绝。
周围安静得可怕,他听见徐霜策俯身在耳边,隔着那层衣料温和地道:“爱徒。”
“为师已经替你退了谒金门道侣之约,从此你就不必担心任何外人再来纠缠了。”
宫惟呼吸停住,连闭拢的眼皮都紧绷到了极致。
不过下一刻他便不自觉放松了。
徐霜策的话音里仿佛蕴含着某种魔力,伴随着最后一字落音,难以抵御的睡意突然铺天盖地袭来。
他最后一丝意识感觉自己好像身体腾空,贴在一个有力的怀抱中向门外走去,随即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半刻钟前,甲板。
应恺蹙眉问:“白真人何必行此大礼?”
甲板尽头藏尸阁外,白霰深深俯首,额头触地,对着冰存法华仙尊遗体的方向拜了下去。起身后再度一丝不苟顿首触地,直至三拜九叩礼毕,才站起身呼了口气。
“十七年前刑惩院中,宫院长为阻止我剖心,曾力竭而受裂指之伤。此后我欲登门拜谢,奈何缘悭一面,直至阴阳两隔。”他低下头道:“我内心一直愤懑,如今才终于夙愿得偿。”
从刚才起尉迟长生就寸步不离跟在应恺身后,几次欲言又止想憋出来什么,但所有人都没理他。应恺喟然道:“细枝末节而已,白真人不用太过介怀。”
“白某此生,唯有钜宗大人与仙尊二人为救我这微末之躯而流过血,恩德永志难忘。”白霰顿了顿,轻声道:“奈何好人没得好报。”
这就等于是在明着谤议沧阳宗主了。
众人一时都神情各异,只见长孙澄风眼神微闪,咳了声拱手道:“既然如此,我就先带白霰去砂海裂谷了。若是有任何发现,再传音符联系吧。”
应恺有些黯然,也向他与白霰拱手回礼作别。
钜宗与白霰这边一御剑离开甲板,那边尉迟长生立刻拽住应恺的袖子,甚至不顾远处一众医宗弟子目瞪口呆的视线,直接一掌推开藏尸阁大门,把应恺推进去,反手砰地把门一关。从这番动作来看他真的已经要被憋崩溃了:“我必须要把向小园……”
应恺厉声训斥:“长生!大家今天已经忍你几次了!刚才还对医宗与钜宗如此无礼,你怎能——”
尉迟长生:“宫惟他回来了!!”
话音未落,应恺脸色剧变,定山海应声出鞘,回头看向圆形大厅正中冰床上的尸体。
尸体一动没动,周遭安静无声。
“他就是向小园!!”这时尉迟长生才来得及补上后半句话。
“……”应恺一寸寸转回头,表情仿佛正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你说什么?”
尉迟长生:“向小园走火入魔,被宫惟占据身体,醒来已有月余,徐霜策还不知道!不能让他去天门关!”
剑宗高度凝练的总结就像火炮,每个字都轰得应恺头晕转向,半晌他终于挤出了发自心底的质问:
“为何不早说?!”
尉迟长生满心震惊:“明明是你们几个……”
应恺不待他说完,推门就冲了出去,招手叫来一名医宗弟子:“快去请徐宗主,就说我突然有急事与他相商,让他赶紧——”
“应兄?”这时穆夺朱正巧走来,疑道:“你要找徐兄吗?徐兄刚给我发了张传音符,说他已经携爱……携弟子下船去天门关了,你是有什么急事?”
“……”
应恺慢慢回过头,与尉迟长生面面相觑,两人都一副遭了雷击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