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艳芳把陶罐放在桌上,落下去的响动惊醒了巫彭。他猛然睁开眼,看到站在面前的牛艳芳,有些意外,思绪很快恢复正常,挤出一个勉强的笑:“你来了……坐吧……”
之前就收到卫兵通穿,说是王女请求面见,只是巫彭这几天过于劳累,在短暂的等待时间假寐了片刻。
牛艳芳今天的穿着较为素淡,与平时浓妆艳抹的样子判若两人。她在椅子上坐下,把陶罐往前推了推,轻声笑道:“大国师,我亲手熬了些肉汤,还加了些人参,您趁热喝了吧!”
巫彭“唔”了一声,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窗户,现在正是下午,他把视线收回,不置可否地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牛艳芳脸上的笑意淡去,一股哀怨的愁容取而代之:“大哥和二哥都死了,大国师……现在该怎么办?”
巫彭看了她一眼,疑惑地问:“什么怎么办?”
“咱们牛族该怎么办?”牛艳芳叹了口气:“我承认,那天的确是我去二哥府上邀请他赴宴,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大哥会在菜里下毒,把二哥杀死。”
“下毒?”巫彭敏锐地抓住她话里的关键词:“你之前不是告诉我,阿方是因为吃了毒蘑菇才死的吗?”
“是啊!大哥用有毒的蘑菇炖肉,故意端给二哥吃。”牛艳芳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努力控制情绪,使自己看起来显得自然:“这是一码事。”
巫彭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他脸上流露出一丝悲意:“我原本很看好阿方即位,各分部族长也是同样的意思,没想到会出这种事。咱们牛族……真正是多灾多难啊……”
牛艳芳仔细观察着巫彭的情绪变化,她一边劝解,一边试探:“请大国师节哀。我们谁也不希望这样,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总得拿出解决的办法。”
“……是啊……”巫彭面色惆怅。
“父王在位的时候经常说一句话:国不可一日无君。”牛艳芳眼睛里闪动着异样光彩,缓缓地说:“大国师,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得尽快选出新王。”
悲伤与疲倦同时夹攻巫彭,他完全没有注意到牛艳芳语气和言辞上的变化。摇摇头,苦笑着说:“谈何容易……现在不比从前,阿战和阿方都不在了,先王一脉已经没有合法继承人。至于新王……按照牛族的法律,恐怕只能从各分部的族长当中进行选择。”
这的确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
巫彭很精明,之前牛伟战身死的时候,他就想到后续可能产生的一系列问题,当即派人前往各个分部,命令族长齐聚黑角城议事。其目的,就是为了从中选出新的牛族之王。
这是祖先定下来的规矩,也是整个牛族所有分部共同遵守的传承。
然而,从各部落族长中间产生新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至于王室……
想到这里,巫彭浑浊的眼眸深处透出一丝悲哀,深重又凄凉。
他与先王是至交,曾在神灵面前发下血誓,永远忠诚,永远守护王族血裔,永远照看这个族群。
巫彭很重情义,他知道牛伟战毫无赢的可能,必将在即将召开的大朝会上败给牛伟方。为了照顾大王子的颜面,他甚至考虑过以大王子目前所辖的城市为基础,单独分出一个新的牛族部落。这样一来,牛伟战的地位虽然没有牛伟方那么高,却毕竟还是一位族长。
大国师怎么有没有想到牛伟战会丧心病狂到如此程度,不顾亲情,争权夺利,为了王位不惜毒杀自己的亲弟弟……当然,这件事情还有诸多疑点,可目前掌握的所有证据都表明牛伟战是主谋。
传讯已经发往各个分族部落,这段时间黑角城全面戒严,仔细搜查,追捕每一个与此有关的人,尤其是牛伟战身边的亲信。
巫彭心中隐隐还有那么一丝期待,他多么希望这不是族群内部纷争所导致,而是来自其它部族的阴谋。如果能找到哪怕一点点蛛丝马迹,证明,甚至疑似幕后主使与狮族、虎族、鹰族有关,他都会把牛伟战身上的所有肮脏污名全部洗清,让他以高贵的王子身份下葬,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落得个“谋杀者”的罪名,尸体存放在阴暗冰冷的地窖深处,等待查明真相。
我知道是他干的。
但我真的不想看到先王血脉因此蒙上骂名,成为牛族历史上永远的罪人。
先王是我的朋友,他的儿子就是我的亲侄啊!
沉浸在悲伤中的巫彭丝毫没有注意到牛艳芳神色变化。她很烦躁,放在桌子下面的双手不断握紧,然后松开,仿佛要狠狠抓住某种东西。
“大国师,为什么一定要从部落族长当中选出新王?”她语音低沉,就像风暴之前天空中密布的阴云。
身为王女,牛艳芳其实很清楚族规,这样问完全是多此一举。
巫彭并未注意到这些细节,他情绪低落,缓言解释:“族群发展的重要性压倒一切,只有最贤明的人才能为王。当然,这次的情况不同,很难通过一次大朝会选出公认的新王。只能先从各部族长当中选出一位摄政王,也就是代理牛王,执政期为五年。如果他在这段时间表现优异,公正无私,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在第六年的大朝会上,才能接受神灵的赐福,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牛族之王。”
“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牛艳芳的呼吸有些急促,她绕到桌子侧面,上身前倾,凑到距离巫彭只有半米的位置,带着说不出的期盼和欲望,问:“您觉得谁能成为摄政王?”
巫彭没有隐瞒自己的观点:“综合看下来,雷牛部的族长阿浩可以胜任。他是从族群最底层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他有能力,战功卓著,狂牛部和野牛部都对他表示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