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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八章 大燕,再无靖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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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什么可说的了呢?

李梁亭将圣旨放在面前的火把前,看着它燃烧。

“无镜,其实当年我爹帮先皇夺得皇位后,曾对我说过规划,他说,我镇北侯府这次帮皇子夺位之后,这身上的枷锁,就算是进一步解开了。

他再给我做做铺垫,再给我做做准备。

等到了我坐镇北侯的位置时,

麾下兵强马壮,

先一步,安抚蛮族,随后,领兵东进,可让我李家代替姬家,成就帝位。”

这是老镇北侯曾说过的话。

是啊,

能在家里穿龙袍的人,你说他没想过坐龙椅,谁信?

所以,不能怪当初马踏门阀前那些世家门阀被欺骗了,因为人家镇北侯府确实是奔着造反的形势来的。

说不得,早早地就已经和一些世家门阀私底下交流过了。

“但,我服豪儿哥。

说句心里话,

要是坐龙椅的,不是豪哥,换做其他皇帝,我他娘地早反了,怎么着也得这辈子去尝试一把正大光明穿龙袍坐龙椅的滋味。

唉,

我愧对我爹的厚望了,他临死前,连他自个儿日后追封的庙号都想好了让我以后给他加上去,哈哈哈哈哈。”

李梁亭大笑起来。

新皇登基,按照习惯会追封自己的父亲、祖父、太祖父。

哪怕新君的黔首出身,哪怕其父亲、祖父只是赶车的喂马的,也会被追封,然后,捏造个和自己同姓的年代久远的先贤当老祖宗装点一下门面。

“你说,我爹要是今儿个忽然从棺材里活过来,看到眼下这一幕,会做何感想?”

田无镜回答道:“会气死过去。”

“我看也是,哎呀,多好的机会啊,多好的造反称帝的机会啊,在我手里,硬生生地拆没了。

等我走后,

李富胜、李良申、李豹的那个儿子和女婿,就不会再认自个儿是镇北军了。

留下的这几个义子里头,也不会再真的死心塌地了。

真就一藩镇了,就一藩镇了。”

李梁亭深吸一口气,

攥了攥拳头,

继续道:

“但我觉得值,我觉得,看着眼前这座京观,我觉得,很值啊,过阵子,我下去后,在地下,我爹再追着打我骂我,我都能笑着去挨。

实在不行,

还能去找家祖么,我是不信,家祖当年立下大功,开侯府镇蛮族时,会想过日后要造反的事。

我爹,可能没那么纯正,但家祖,必然是个忠良。

行,

就这么定了,

下去后我爹要是对我喋喋不休,我就找更大的去和他说道。”

田无镜开口道:“你后悔么?”

“无镜,这话应该我问你才是。”

“你现在,可以问。”

“不,我不问,因为我还想多活几日回去交代好后事,要是没撑到回家,信不信你那老嫂子,逢年过节上坟烧纸时,都得老畜生长老畜生短地一年一年地骂个没完没了。”

这个问题,

哪怕是关系最为亲近的平西侯爷,也没敢去问过。

无他,怕被打。

“不过,无镜啊,你说悔不悔的,其实没什么意思,毕竟,哪里有空去寻思着后悔不后悔这种事儿啊?

没这闲工夫。

唉呀,

也得亏咱们仨,都没这个闲工夫,这才能一口气闷着,一路往前走,总算是,走出了个样子。

现在,

只求后代子孙能争气了。

最好,能在三代之内,将这天下一统。

我是对那小六子有信心的,那么像豪儿哥的一个孩子,他当皇帝,假以时日,不会比豪儿哥差的。

我儿子,不也留下来了么,他乖,不够小六子玩儿的,就算加上你那老嫂子和我那闺女。

哎呀,别看我那闺女厉害得很,但那会儿小六子不是皇帝,现在,是皇帝了,手段,就不同了。

我镇北侯府这点家业啊,迟早得被那六子给算计一大半去,能留个藩镇的架子就已经算是够给他李伯伯面子了。”

本身,

灭了王庭,断了蛮族崛起气运,也就是相对而言,降低了李家的地位和作用。

“我就担心,那个郑凡,无镜你到底想过没有,豪儿哥早早地驾崩了,我呢,眼瞅着也快了,你呢,也打算走了。

咱们仨全都走了,

嘿嘿,

那姓郑的,可不是得翻了天了?”

“他答应过。”

“答应过什么?”

田无镜伸手指着身前迎风招展的黑龙旗,

道:

“这面旗,不会倒。”

“啧啧啧,啧啧啧,无镜,等我回去后,多熬个几天,我一定得熬到京城里来消息,要是赵九郎真的死了。

我会嫉妒死你。

郑凡,可是我北封郡人氏!”

站在镇北王的高度而言,

有大能为者,不算什么。

有大能为,且依旧保持着赤子之心,这才是真正的难得。

一个家族,如果能扶持出这样一个人崛起,那将是这个家族绵延的保证。

否则,你扶持上去一个政客官僚,人上位后,再把你给卖个好价钱,这有什么意思?

田无镜看向李梁亭,

道:

“悔么?”

“悔啊,倩儿也悔,呵呵,他娘的,早知道,就早早地抓那郑凡做我女婿了,其实我是有机会的,是吧。

啧,其实我一直后悔一件事,那就是把倩儿送进了京。

我当时想着,他姬老二,说不得是有机会的不是。

我想着,我什么都不做,我什么也不说,你田无镜,撑他一下,他太子的位置,岂不是就彻底坐稳了?”

“你还是他岳丈,不也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么?”

“我不好意思啊,真的不好意思,唉,主要还是我信豪儿哥,信陛下,可以抉出一个,对大燕未来,最好的一个皇帝。

否则,咱们仨辛辛苦苦折腾了大半辈子,没个能撑事儿的人接手,岂不是全都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但凡他们两个,稍微有一点私心,

姬成朗的太子之位,将稳如磐石!

这,其实也是太子最终失败的根本原因,他本拥有一切,龙椅,也是唾手可得,可偏偏,他本该有的依仗,却没一个真的伸出过手去搀扶他一下。

没错,闵家的遗产确实丰厚,姬老六也智近乎于妖,但在两位王爷面前,他依旧是个鹌鹑。

“行礼吧,耽搁太久,追那稚都麻烦。”

“你不早说,我还想多耽搁一会儿让那可怜的小王子多跑远一点呢,呵呵。”

李梁亭举起手,

大喝:

“跪!”

“唰!”

“唰!”

祭坛下方,

全体镇北军士卒单膝下跪。

没有司仪唱礼,

没有太监宣旨,

没有慷慨激昂,

唯有这荒漠上的风,

吹过京观头颅间的缝隙,奏响那真正意义上的鬼哭狼嚎之音。

但,

足矣。

祭祀结束,

田无镜走下祭坛,

貔貅,主动地靠过来。

它知道,它将要跟着自己的主人去何方,它有一些遗憾,遗憾于没能得到平西侯爷胯下貔貅同样的靓丽甲胄。

田无镜翻身上马,

随即,

八百镇北军骑士出列。

他们,都是家中无老无子,俗称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洒脱汉。

坐在貔貅上的田无镜,背对着身后的李梁亭,挥了挥手。

随后,

貔貅奔起,八百骑紧随其后,向着西方而去。

李梁亭脸上,没有离别的悲伤,唯有笑意。

他是真的高兴,

因为他清楚,田无镜向东回去,要么,继续将自己封锁于侯府深院,承受孤寂,要么,自尽。

死,不可怕,李梁亭相信,田无镜,绝不会怕死,但那种生不如死,才是人世间,真正的酷刑。

现如今,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也是最适合离开的时候;

该落幕的落幕,该结束的结束,该走的,也可以洒脱地走啦。

自今日起,大燕再无靖南王!

镇北王爷将双手缩入衣袖,

像是个北封郡的富贵老头儿一般,

依靠在黑龙旗旗杆上,

看着西边不断远去的飞扬尘土,

用不大的声音,

轻轻喊了声:

“无镜,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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